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城镇化进程加快,城市空间出现了飞跃发展,城镇化率由 1978 年的 17. 9% 增长到 2018 年的 70. 3% 。然而,这种快速、大规模的城镇化发展,往往呈现出建设用地和建成区面积扩大速度高于城镇人口增长速度的状况,即激进城镇化现象。激进城镇化主要是指由于人为原因出现的建筑物空置率高,基础设施使用率不高,是城镇化中人口、产业与土地不匹配的表现,也是一种资源错配和效率低下的表现 。然而,推进新型城镇化是高质量发展的典型要求,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指出,“完善新型城镇化战略,构建高质量发展的国土空间布局和支撑体系。”在此背景下,本期分享的文章分析了激进城镇化的成因,提出了如何降低经济增长目标引致激进城镇化出现的负面效应。
01 文献简介

▪ 文献来源:黄亮雄,王贤彬,刘淑琳.经济增长目标与激进城镇化——来自夜间灯光数据的证据[J].世界经济,2021,44(06):97-122.
▪ 关键词:经济增长目标;激进城镇化;城市扩张;土地出让

▪ 内容简介:在中国快速的城镇化进程中,出现了建成区面积扩大速度快于城镇人口增长速度的激进现象。文章利用夜间灯光数据测算了城市层面的激进城镇化程度,系统地呈现了中国各区域的激进城镇化变动趋势,并融合政治经济学和城市经济学文献,基于中国政府的经济增长目标管理实践,提出政治晋升激励之下的地方政府制定的高经济增长目标导致激进城镇化的理论假说。经验分析结果与理论假说高度吻合,其机制是高经济增长目标导致地方政府更大力度出让土地,但未能推动城镇人口同步增加。文章为从地理空间角度改善中国资源配置效率和提升经济发展质量提供理论启示。

▪ 创新点:①基于激进城镇化的重要特点———新建城区的夜间灯光不足,采用夜间灯光数据,创造性地把城市夜间灯光区分为城镇灯光与非城镇灯光,进而采用建成区面积与城镇灯光数据总值的比值来捕捉激进城镇化的程度,拓展了有关激进城镇化,以及有关城市低效扩张度量的研究。②从经济增长目标的角度考察地方政府所制定的经济增长目标如何影响实体经济中的城市扩张。③应用城市发展模式分析,更好地解释中国式城市扩张特征,无疑是对经济增长目标研究文献的拓展。④从空间政治经济学的视角探讨了资源配置效率,增加对实现城市有序合理扩张的政策性认识。

▪ CNDD相关数据推荐:

CNDD-0017 DMSP中国各级城市灯光数据
02 研究逻辑

▪ 研究逻辑:
经济增长目标→ 获得财政支撑→短期过快、超出人口发展必要的土地开发→激进城市化
经济增长目标→扩大建成区面积→ 土地城镇化远远领先于人口城镇→激进城市化

经济增长目标从两方面影响城镇化:第一,完成经济增长目标,需要足够的财政支撑,而出让土地,能获得财政收入,弥补财政缺口。自分税制改革后,地方政府的财源变得紧张,财政收入下降(肖洁等,2015) 。政府对土地的供给和开发,拥有很强的控制力,为了缓解财政压力、弥补财政缺口,地方政府越来越倾向于通过出让土地,获取土地收入和后续的税金( 孙秀林和周飞舟,2013) 。于地方政府需通过出让土地来弥补眼前的财政缺口,因此短期内大量出让土地的动机就会非常强烈,往往导致过快的、超出人口发展必要的土地开发这种城市空间的快速扩张,往往呈现出无序和低效的特征。第二,出让土地,扩大建成区面积,是分税制改革以来地方官员追求经济增长最为直接的手段。在不定期的升迁考核机制的压力之下,地方政府推动当地经济增长最有效和最常用的手段无疑是扩张投资( 张军等,2007) 。而在进入城镇化推动经济增长的阶段,扩张投资无疑需要以土地为载体才能实现,出让土地成为最为重要的基性操作。经济目标下,地方政府短期内极度热衷于出让土地,扩大城市发展空间。与此同时,地方政府难以在短期内改变户籍制度限制,且在完成经济增长目标的压力下,地方政府往往并不重视新人口的引入,因为城市人口政策难以在短期内改变,且对当期经济增长的拉动效应很低,城市用地扩张带来的环境受损、交通不便等负面影响并未完全由政府和前来投资的企业承担,而投资增加、财政增收等正面效果却会立竿见影地惠及本届政府和在任官员。这种成本收益状况使土地出让超出新增人口的正常需求量( 秦蒙等,2016) 。中国土地城镇化远远领先于人口城镇化,中国城市建成区面积扩张远高于同期城镇人口增速( Peng et al. ,2017) 。在人口增长无法匹配建成区面积扩张的情况下,就会导致激进城镇化的出现。

综上所述,文章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1: 经济增长目标的提高显著导致激进城镇化现象的出现。

03 研究设计

文章研究对象为全国地级市,样本区间为 2001 -2016 年。限于数据可得性, 2001-2003 年地级市数量为 281 个,2004-2010 年为 282 个,2011-2016 年为 284 个。
▪ 研究模型:

为了检验经济增长目标是否导致激进城镇化出现,本文参考秦蒙等( 2016) 、卢盛 峰等(2017) 、秦蒙等(2019) ,设定如下回归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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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下标 i 表示城市,下标 t 表示年份。被解释变量 radu 为表征激进城镇化变 量,主要为城市建成区面积与核算的城市城镇灯光 DN 总值的比值,核心解释变量 target 为城市经济增长目标,是指各地级市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公布的 GDP 增长目标,对其进行乘 100 再取对数的处理。由于经济增长目标的制定到激进城镇化现象的出现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限,即存在一定的时滞,为了捕捉经济增长目标对激进城镇化的滞后效应,模型中同时添加了经济增长目标的当期( target) 、滞后一期( L. target) 以及滞 后两期( L2. target) ①。γi 和 λt 分别是城市和年份固定效应。Xit和 εit分别是控制变量和随机扰动项。β1、β2、β3 是文章所关心的系数。当文章理论假说成立时,β1、β2、β3 至少有一个系数显著大于 0。值得注意的是,如果经济增长目标引致激进城镇化出现,是存在一定的滞后效应的,β2 或 β3 显著大于 0,其中,β2 > 0是存在一年的滞后效应,β3 > 0 是存在两年的滞后效应。
▪ 变量定义:
(1)解释变量

参考徐现祥等( 2018) 、刘淑琳等( 2019) 的方法, 经济增长目标变量采用每年年初地级市政府工作报告公布的经本级人大批准的经济 增长目标,数据主要通过以下途径手工收集: 一是通过各省及地级市的人民政府门户网站获取,这是政府工作报告的主要来源。二是通过地级市年鉴获取,地级市政府工作报告通常会在该地级市当年的统计年鉴上以“特载”形式出版。 

(2)被解释变量

被解释变量激进城镇化为城市建成区面积与核算的城市城镇灯光 DN 总值的比值的对数值。首先,夜间灯光数据来源于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局( NOAA) 的由美国国防气象卫星搭载的可见光成像线性扫描业务系统( DMSP /OLS) 数据,年份为 1992-2013 年,文章使用了曹子阳等( 2015) 等方法进行修正。在稳健性检验中,也采用了美国国家极轨卫星搭载的可见光近红外成像辐射仪( NPP /VIIRS) 数据,样本年份为 2012-2016 年。在获取和修正灯光数据的基础上,文章把城市区域灯光划分为城镇灯光和非城镇灯光。基本步骤如下: 

第一,基于中国东西部经济差异,利用“胡焕庸线”( “黑河-腾冲线”) 将中国分为 两个区域,生成东西部分区的矢量文件(shp) 。将东西两部分矢量 shp 转换为与DMSP 或 NPP 像元大小一致且单个像元位置一致的栅格数据(tiff 影像) 。

第二,实验分别获取东西部提取城镇的阈值,以 DMSP 为例,通过多次实验确定东、 西部的最佳阈值分别为 34 和 25。即东部地区的灯光数据值( Digital Number,DN) 大于 等于 34、西部的灯光 DN 值大于等于 25 的像元视为城镇区域,其余的为非城镇区域。

第三,根据像元大小和相应类型的像元数量,统计城镇面积与非城镇面积,及各自的灯光总值数据。

▪ 变量描述:

在城市扩张的过程中,不但建成区面积在扩大,城镇人口也在扩大,但这种双向扩 张是不平衡的。下图给出了建成区面积与城镇人口比值的年度变动趋势。2001-2018 年,该比值不断扩大,由 2001 年的 0. 50,提高到 2018 年的 0. 70。换而言之,建成区面 积的扩大速度是快于城镇人口扩大的速度(Peng et al. ,2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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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图为基于夜间灯光数据分析城市扩张趋势。文章把城市灯光划分为城镇灯光与非城镇灯光。2001-2013 年,城镇灯光总值从 1025. 37 万上升到 1709. 40 万,年均增长 4. 35% 。而城镇灯光值占城市总灯光值的比重,总体也有所上升,由 2001 年的 45. 30% ,上升到 2013 年的 49. 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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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图呈现全国及分东中西部城市建成区面积与城镇灯光总值比值的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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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回归结果

下表报告了基于模型的基本回归结果,其中采用的是 2001-2013 年的数据,被解释变量为城市建成区面积与城镇灯光总值比值的对数。观察三期的城市经济增长目标( target、L. target、L2. target) 的回归系数,在回归中滞后两期的经济增长目标(L2. target) 系数均在 5% 的统计水平上 显著为正,即城市经济增长目标提高,城市建成区面积与城镇灯光总值比值的对数值也随之提高,但存在一定的时滞效应,时滞大概为 2 年。换而言之,城市设定越高的经济增长目标,城市建成区面积的增长率越快于城镇灯光总值的增长率,那么就越可能出现建成区扩张,但实际经济活动不足的局面,这就是激进的城镇化。这与理论假说的预期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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